說來奇怪,旅行的人離開了家,卻是為了找尋一個回家的理由。
這個想法在我開始旅行兩個月之後,越來越常出現在腦袋裡頭,
常常就這樣追著我跑,問我:
「你滿意了嗎?」
對呀,我滿意了嗎?
一趟旅程下來,我發現自己越來越追求不熟悉的風景,越來越想去更遠的地方,
越來越想認識不一樣的人。
我其實很期待,可以抵達一個地點,那裡的風景美麗到讓人屏息。讓我心滿滿的,讓我願意回家。
西藏是我旅程開始前,唯一篤定要去的地方。我甚至也把它認為是一個有意義的終點。
想想看,從泰國曼谷(海拔將近於零),一直到世界之巔(從西藏拉薩開始,海拔就已經有3600),
從比基尼一直到Gore-tax,從冰透底的泰式奶茶到不燙口就不好喝的藏式酥油茶。
這樣的走法實在讓一開始的自己興奮不已。
但一開始的自己,不知道的會是,想回台灣的情緒偶爾會出來進行偷襲。
在進西藏之前,我在四川度過很快樂的時光,但是長時間沒有遇到台灣人,數度讓我暗自心情低落。
抵達拉薩後,卻彷彿時空錯亂了。當時是一年一度的哲蚌寺曬大佛,台灣旅行團滿街跑。
比起藏語,台灣國語更常聽到。
在拉薩我結識了許多來自台灣的朋友,很開心。
而同樣也長時間旅行的台灣人老徐,某次在拉薩曾經跟我說,他遇到可以讓他心滿意足的風景了。
那就是納木措。
「納木措」是西藏最大的湖泊,這是藏文名字,意即「天湖」。是西藏著名的聖湖。
面積之大,差不多等於整個台北縣。許多藏人會來這個地方轉湖朝聖。
在思鄉跟不滿足情緒交相的影響之下,我非常想要去納木措。
這是遠望著納木措,路上已經看到它優雅藍色的湖面。
湖邊的白塔。
小孩子拉著水桶去裝水。
那棟橙色的「建築」,其實是廁所。
我在風景明信片裡面看過它,從此以後念念不忘。(當時並不知道是廁所)
實際到的時候,美則美矣,但真的滿載黃金。
抵達納木措的當時,其實天氣並不好。看似陽光普照,但雲層很厚,風吹的嘴唇都凍。
陽光很強,照紅了地上的小瑪尼堆。
在湖邊等日落,和一群解放軍大叔閒聊。
還是免不了聊到台海問題。大叔說他們從小就想來台灣玩,我誠摯的歡迎了他們。
他們暗笑:如果我們去了就是武力收復的那一天。
我說:不好不好,你們不要來。
這群大叔的攝影器材一個比一個還要好。全副武裝在等待日落。
結論是日落的景色不盡理想。
而我也有點失望,納木措很美,但無法讓我滿足。
我以為來到這裡就會心情平靜,但果然自己並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。
隔天早上天還沒亮,我獨自一人爬上湖邊的山坡,期待湖上的日出。
山坡上已經有零星的遊客,在冷風中瑟縮著看遠方。
天色漸漸亮了,但很顯然因為天候關係看不到太陽露臉,遠處的念青唐古拉山麓,白雪閃著銀光。
大部分遊客並不走向山坡的另一頭,天候不好,大概也都回頭下山了。
我一個人持續向前進,想走到最靠近雪山的那一頭,一邊回想著旅程。
當時已經出門滿三個月,我從原本以為自己在旅行,後來以為自己的生活應該就是這樣了。
我以為我有在追求什麼,但是就算是納木措的風景,也仍然不夠。
我以為單獨旅行的自己很堅強,但是當認識更多讓我欽佩的人之後,我發現自己其實軟弱。
我以為旅程應該要結束了,但為什麼又覺得才剛在蹲下準備跳起的那一刻而已呢?
最後,我哭著走到另一端,看到這樣的景象。
(我真的很愛哭很常哭)
雪山好像已經很近了,而天色全亮,我看的到四面八方,三百六十度的群山,全都沐浴在陽光底下。
老實說這樣的景色,其實並沒有特別厲害。
我認識的所有朋友,拍的納木措照片都比我好看。
但我想很少人像我一樣,邊哭邊去看納木措全景的吧。
常常有人問我,一個人的旅行難道不寂寞?
但是事實上,我的旅程上,有很多新朋友跟我分享。
他們大多數都一個人旅行,而且比我更有勇氣更殺。
雖然一路上都開心,但是想念台灣,想念老朋友的情緒,是一直在累積的。
我是直到那時候大哭,釋放了一些壓力,下山之後才又變回一尾活龍。
從那以後,我知道我的旅程還可以很久。
而我覺得不滿足,就乾脆一直不滿足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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